多年來,因為可以被當成升學的“敲門磚”,藝術學習和藝術教育都變得越來越功利,如今升學捷徑沒了,藝術教育能否擺脫功利傾向?
藝術培訓沒有基于孩子的興趣,而是出于家長的焦慮
學校的優質藝術教育只有少數孩子能享受到,跟大多數孩子基本無關
父母的期待、學校的榮譽、市場的驅動和孩子自身成長的需求,各方力量最終給藝術學習染上功利色彩
最近,全國多所高校相繼發布了2015年藝術特長生的招生簡章,紛紛提高錄取門檻、縮小優惠幅度。這一改變的依據是教育部1月29日發布的《關于做好2015年高校部分特殊類型招生工作的通知》,要求部分高校在招收藝術特長生時,須在生源省份第一批次最終模擬投檔線下20分以內錄取藝術測試合格考生,不得低于本科第一批次錄取控制分數線。
這意味著,從今年起高考(課程)取消藝術特長生加分項目之后,高校招收藝術特長生的通道也進一步收緊了。與此同時,包括北京在內的多個省市,也紛紛出臺政策,在“小升初”和中考時或減少、或直接取消藝術特長生。
長期以來,藝術特長一直和升學緊緊掛鉤,被視為升學的“終南捷徑”,而此番政策調整,顯然就是要取消這條捷徑,讓學校藝術教育回歸“豐富校園文化生活,滿足學校藝術團體的需要,促進學校綜合素質教育的開展”的初衷。
多年來,因為可以被當成升學的“敲門磚”,藝術學習和藝術教育都變得越來越功利,如今升學捷徑沒了,藝術教育能否擺脫功利傾向?
“級也考了,學也上了,我再也不想碰那玩意了”
這幾天,中央音樂學院的鋼琴考級正在舉行,各地的小琴童在寒風中從四面八方聚集到北京,準備在考官面前彈奏他們已經反復練習了幾個月的那幾首曲子。
可是,這些小琴童中又有多少是因為真正熱愛音樂才走上鋼琴之路的,又有多少人能堅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呢?
在楊欣的記憶中,鋼琴是和酷熱聯系在一起的。從小學開始的每個暑假,她都必須離開家鄉趕往福州學鋼琴,一周三四天的時間都在福州練琴。夏天的福州是一個大烤爐,炙熱的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童年的7月,簡直是黑色的”。如此奔波學琴、參加考級無非是為了簡歷里多張證書,可以在升學時享受些優惠。
北京的欣桐現在已經上了高中,她從5歲開始學琴,家里一直給她請的是最好的老師,45分鐘一節課,課時費就是500元,一周兩次。
欣桐的琴學得不錯,考級非常順利,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已經考過鋼琴九級。小學三年級起她還成為學校合唱團的成員,小升初時以特長生的身份進入了海淀區最好的中學。
不過,從欣桐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起,就像變了一個人,再也不摸不碰鋼琴,被媽媽逼急了,欣桐就大喊:“級也考了,學也上了,我再也不想碰那玩意了!”
像欣桐這樣的孩子還有不少。一位鋼琴老師告訴記者,他教的學生中有不少就只會彈考級的那幾首曲子,考完之后就再也不碰琴了。甚至有個過了10級的考生,后來在藝考中成績也不錯,但你要問他“柴五”(柴可夫斯基第五交響曲)是什么,他會一臉茫然。
一位多年從事藝術教育的教師稱,“每年的藝考大軍中,對美術、音樂、舞蹈等藝術真正感興趣的考生估計不多,大部分都是對藝術既不愛好又無特長,多是因為文化課成績不好而臨陣改行,為的僅僅是得到一張入學門票,把藝術作為升學的‘敲門磚’”。
那一刻,我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這些樂器能帶給孩子什么”
其實,不是所有的家長都有一顆功利的心,有很多家長最初并沒有把孩子手中的琴或畫筆跟考級、升學聯系起來,只是想培養孩子具備一些藝術素養,有的家長甚至根本沒有特別規劃過孩子的藝術學習之路。
但有時環境會改變人。
“學校的那次演示,讓我徹底轉變了。”劉芳說。
劉芳的兒子在北京市一所小學讀書,二年級暑假之前,學校通知所有二年級學生家長到操場觀看校樂隊演出。
“那天早上,所有二年級的孩子都坐在操場上,我們被隔在離孩子10米遠的地方。”劉芳回憶,在家長和孩子的正前方,學校樂隊演奏了一首首氣勢恢宏的樂曲。之后校領導開始介紹樂隊取得的各種成績。不過,最震撼家長的是對每個樂隊成員的介紹,當天來參加演出的都是畢業班的學生,每個學生單獨站起來展示了自己的樂器后,老師都會加上一句:這位同學已經被××中學錄取。“那些中學都是我們夢寐以求的學校,那一刻,我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這些樂器能帶給孩子什么。”劉芳說。
那天之后,學校在二年級進行了選拔,一個專業樂團來學校一個一個地挑選。晚上孩子帶回來一張卡片,每個同學的卡片不一樣,有的是進入預備隊,有的是進入樂隊。劉芳的兒子是進入樂隊的那撥。劉芳查看了這幾年北京市不同區縣小升初藝術特長生的認定條件:北京市第××屆學生藝術節集體項目展演一二等獎獲得者,包含器樂、管樂、管弦樂、行進打擊樂,等等。
“不知為什么,那天我打心里升起一股斗志,好像看到4年后兒子拿著銅管進入中學的景象。”劉芳說。
雖然現在藝術特長和升學的聯系沒那么緊密了,但劉芳還是決定讓孩子在樂隊里堅持下去,“多掌握一門技能總是好的,現在連就業招聘都青睞有特長的畢業生,再說,跟著學校樂隊參加比賽能夠獲獎,簡歷就會漂亮得多。”劉芳說。
而這一點也正是藝術工作者所憂慮的,“藝術教育不是為了培養審美,而是為了掌握技能;培訓沒有基于孩子的興趣,而是出于家長的焦慮;考級考證沒有立足孩子的實際,而是出于家長的要求。”
錦標主義和培訓市場在推波助瀾
事實上,把藝術教育推進功利大潮的力量不僅僅來自升學指揮棒。
寒假期末考試前,北京四年級小學生小武剛參加完他們學校所在區縣的學校藝術社團匯演,那段時間他們幾乎每天放學都要進行訓練,周末也要到少年宮繼續訓練,演出時小武的嗓子已經充血。
這些年,錦標主義在中小學越發嚴重,很多學校的藝術團體不再擔負普及藝術教育的使命,而是傾盡全力參加各種比賽,為了在比賽中獲獎,藝術團招生和訓練都非常嚴格。
陳女士的女兒去年成為北京一所名校的一年級小學生,開學不久,學校的一些藝術團開始招新。小姑娘從小喜歡跳舞,就去舞蹈團報名,結果沒被錄上。“后來我們才知道,能進藝術團的都是從小接受專業訓練的,水平很高。”陳女士說。
另一位成功把孩子送入名校的家長也說,“來之前就知道這所學校的樂團很著名,覺得孩子在這里能受到不錯的藝術熏陶,現在發現,學校的優質藝術教育只有少數孩子能享受到,跟大多數孩子基本無關。”
教育部體育衛生與藝術教育司司長王登峰曾對錦標主義表示過憂慮,在全國第四屆中小學生藝術展演活動藝術教育科研論文報告會上,他曾這樣說:“參加本屆展演的隊伍都表現出了很高的水平。但他們表演越出色,反而越讓我擔心。我擔心的是有限的藝術教育資源會不會被參加展演的孩子無意中過多占有,使其他孩子無法享受到本應有的藝術教育。”
解放軍藝術學院教授周蔭昌也坦言:“參賽樂團為了得到高分獲得好名次,選擇的作品難度越來越大。事實上,一些高難度的曲子并不太適合中學生演奏,反而會使學生們疲于應付技術上的挑戰,從而感受不到作品的美妙。”
與此同時,培訓市場上也有一股力量在為藝術教育的功利化推波助瀾。
李女士最初讓兒子學鋼琴時只是想希望孩子能夠具備基本的音樂素養,沒想到孩子很喜歡,而且學得很快。一段時間后,培訓機構的負責人經常鼓勵孩子參加鋼琴考級,孩子的好勝心被調動起來了,堅持要求考級。沒想到,老師上來就讓孩子直接考3級,可走上考級路之后,兒子對鋼琴的興趣小了,從主動練琴變成了被動練琴。
為什么培訓機構那么熱衷于讓孩子考級?接受了13年藝術培訓的馬思夏深有體會:“這是他們吸引和留住學生的方法之一。”
因此,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說,藝術特長生的升學通道變狹窄之后,可能一定程度上會遏制藝術教育的功利化傾向,但無法從根本上消除功利現象,因為“父母的期待、學校的榮譽、市場的驅動和孩子自身成長的需求,多方面力量最終給藝術學習染上功利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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